人已经不见了。
「司小婉?」
「四眼蛤蟆?」
「你走了吗?」
鸦雀无声。
我有点后悔,瘫坐在马扎上。
一个 20 岁待字闺中的姑娘,愿意陪我一个无亲无故的人在灵堂守夜,还要我随便给个名分。
「我真是猪啊,不该赶你走。你说得对,我真是没有脑子。」
我自言自语。
「那年听说你搬走了,我还从家里偷钱买车票想去找你。结果半路上碰见班主任了,班主任说你搬去海南了。海南是个岛,坐车到不了,要坐飞机,还要坐船,我稀里糊涂就把钱上交了,后来班主任把钱给了我爷爷,爷爷把我打了一顿。」
「真的啊?」
「真的,我屁股都被打烂了,我……」
我猛一扭头,司小婉就站在我身后,抿着嘴似笑非笑。
「你不是走了吗?啊?」
司小婉说:「我一直在那边啊,你那么抠门,灵堂都不开灯,当然看不见我了。」
前屋本就不大,布置好后几个墙角都堆了许多东西。司小婉要是往里一缩,不仔细找还真看不到。
「真的啊?」她伸过头,猥琐地问。
「什么真的?」
「你刚才说的。」
「当然是编的啊!你想什么呢?我就是给爷爷讲个笑话。」
「那你对着爷爷发誓。」
我看了眼爷爷的遗像,爷爷在对我笑。
「这是灵堂,你给我个面子,算了。」
她点点头:「好吧,客随主便。」
男人要是不敢发誓,那约等于脸丢完了。
嘟嘟……嘟嘟……嘟嘟……
手机一连跳了好几个消息通知。
「你女朋友找你了。」司小婉翻了个白眼。
「我说了我跟她压根就不熟。」我也翻了个白眼,点开手机。
刘惜芳把我拉进一个群,群名叫「6 个仙女和 1 只猪」。
就这么十几秒钟,群里已经有四五十条未读消息了。
刘惜芳在群里通知说:「明天中午我打算叫上我的室友一起吃饭,让我爸妈看看我的神仙室友,明天不吃海鲜粥了,你换一个好点的饭店,订个大点的包厢啊@元海堂」
群里另外 5 个人挨个发了各种风格的表情跟我打招呼。
刘惜芳又说:「姐妹们,明天想吃什么尽管说叭@所有人」
小͏·͏虎͏b͏o͏t͏文͏件͏防͏·͏盗͏印͏,͏找͏丶͏书͏·͏机͏器͏人͏选͏小͏·͏虎͏,͏稳͏·͏定͏靠͏谱͏,͏不͏踩͏·͏坑͏!͏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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随后几十条全是热火朝天的讨论,从吃什么到去哪唱歌,从唱什么歌到吃什么瓜,我点开手机的时候,群里已经聊到和哪个偶像哥哥生孩子更受宠了。
我麻木地看着群里快速闪动的新消息,司小婉的脑袋渐渐出现在余光里。
「哟,还有亲友团,那你得抓紧上路了,不然来不及哦,听说晚上没有高铁也没有客车,你别打着黑车把你带到缅北噶了腰子。」
我苦笑,在群里打字:「我爷爷去世了,在老家办丧事,和辅导员请了一周的假,有事的话请找别人……」
「哟,还挺有礼貌,打字还挺快哈。」司小婉讥笑我。
我停下了敲字的节奏,一拍大腿:「对啊,我跟他们解释个屁啊。」
我删了所有已经敲好的字,退了群,还一不做二不休,直接把刘惜芳删除拉黑了。
「你真敢啊?你不怕你女朋友和那一堆仙女批评你啊?」
我也没精力和她斗嘴,无奈地说:「我也莫名其妙。」
接着我就把今天刘惜芳疯狂打电话的事说了一遍,司小婉也疑惑了,不停反问:「还带这样的?」
「我和她几乎都没说过话,我都不记得她长啥样,谈个屁的女朋友。」
司小婉若有所思,小声说:「这么说,你还是一个人?」
我当时就怒了:「怎么?没有女朋友就不是人了?那你是谁的女朋友?」
司小婉没说话,转过身,好像在笑。
「我去给你倒点水吧,都半夜了,你想走也走不了了。」
茶壶空了,水瓶也空了。
「我去烧点水,你先坐会儿吧。」
我到厨房找到水壶,灌满水,点上火。
一壶水要烧 15 分钟才开。
我想了想,又倒掉大半壶水,把灶火开到最大。
司小婉一个女生呆在灵堂,不知道她会不会害怕。
烧了五六分钟,水开了,倒进热水瓶只有半瓶。
半瓶也够喝了。
我拎着瓶往前屋走,刚到门槛就听见司小婉的声音好像在骂人。
「你是没长腿吗?还是你寝室都是植物人?自己爸妈都懒得接你是癞蛤蟆练倒立光靠一张嘴吗?」
我慌不择路冲进去,司小婉刚把电话挂了。
「你……刚跟谁说话?」
「你的她啊,她张口就骂你凭什么退群,是不是给你脸了,还勒令你立刻给她和她的室友道歉。我打抱不平,就替你骂她了,不用谢。」
「你……」我一把拿过手机,果不其然,各种消息疯狂蹦跶。
「你害死我了都……」我头皮发麻,「你知道为什么我们一个班的,大三了都没怎么和她说过话,我不是没和她说过话,我是没和她们寝室所有人说过话,你不知道她们 6 个有多凶残,学校领导都拿她们没办法。」
「咋了?」
「我们是机械专业嘛,男生多女生少,班上就她们 6 个女生。大一选班干部,辅导员照顾女生,7 个班干部男生 4 个女生 3 个,就是她们 6 个人有一半都是干部,结果她们找学校投诉,说班里歧视女生,男干部比女干部多。」
「还带这样的?」
「后来还好多事,反正那 6 个人自以为是仙女,其实就是 6 个奇葩。我们男生早就不跟她们来往了,有什么集体活动都躲着她们,她们在全校都有名,我也不知道这个刘惜芳怎么盯上我了,让我丧事别办了连夜赶回去接她爸妈,真是有病。」
「我的天,她还能吃了你啊?」
我看着手机,叹了口气,递给司小婉:「你来看吧。」
刘惜芳的室友在班级群里起了个头。
「家人们,谁懂啊?下头男抠门到家了,我都看傻了,谁能管管咱们班一毛不拔的铁公鸡啊?」
另外几个室友迅速跟上。
「哈哈我也是服了那谁了,惜芳说的时候我都不敢相信,闻所未闻,世界奇观了可以说。」
「某人让我见识了天下还有白嫖的爱情,说的时候天花乱坠,做的时候一步不迈啊,给你个机会你还当自己是碟子菜啊?」
「你们说的是谁啊?不会是那个元某某吧?」
「什么某某,那是退群王八。」
全班没一个人搭话,就她们 6 个人一唱一和玩命刷屏。
「没意思,跳梁小丑。」司小婉把手机还给我,「你辅导员问你怎么回事呢,你回一下吧。」
我赶紧把事情前因后果给辅导员发过去,辅导员发了个叹气的表情,让我别在群里说话,她去处理 6 个仙女。
我把手机静了音,实在不想再糟心看到和刘惜芳有关的东西。
老式挂钟敲了 11 下,夜真的深了。
「你歇会儿吧,你都累一天了,我帮你守着,你躺着睡一会儿吧。」司小婉倒了杯水,放在我面前。
「那怎么行?你是客人,哪有让客人守夜的?你饿不饿?我弄点东西给你吃。」我弯腰放下水瓶,一站起来,天旋地转,紧接着后腰撞到什么东西,倒在地上,一阵钻心的疼。
「元海堂!」司小婉把我扶到椅子上,「你怎么说晕就晕了?一天没吃饭了吧?傻子一样,还是我给你弄点吃的吧。」
我在椅子上迷迷糊糊不知道坐了多久,司小婉在耳旁叫我。
身旁放了一碗面,热气腾腾的,还卧了两个鸡蛋。
「厨房里我没找到啥,就给你下了碗面,你快垫垫肚子吧。」
香味扑在我脸上,我突然回想起和爷爷相依为命的日子。
他把我养到上大学,自己却走了,走得那么意外,我都没来得及难过。
眼泪混着蒸汽,我有点控制不住。
「怎么了?还晕啊?吃啊。」
我挑起筷子,大口吃面。
「你慢点吧,没人跟你抢,吃得跟饿驴一样。」
「司小婉。」
「嗯?」
「后来……你到底去哪了?」
司小婉坐在我旁边,慢慢说起过去的事。
初二那年,司小婉的爸爸在外头包了个二奶,怀了孕,到家里来闹。
二奶是个刚成年的精神小妹,泼辣刁蛮,对着围观的邻居发誓,要是司父不离婚娶她,就让司小婉成不了年。
司小婉的妈妈离了婚,带着小婉去了隔壁省老家上学。
初中还没毕业,就听说精神小妹生了个儿子。
生儿子不到一年,精神小妹就跟一个黄毛跑了,还把家里的钱全卷跑了。
司小婉的爸爸一个人带着刚出生的儿子,事事为难,处处碰壁,想尽办法找到司小婉的妈妈,说自己已经痛改前非,求一家团聚,将来一定好好对她们母女。
司父还给她们看自己儿子的照片,说孩子还小,将来就让他认小婉做姐姐,认小婉妈妈做亲妈。
小婉妈妈看着照片,说:「这孩子看着不像你啊。」
过了两个月,司父带着儿子去做了亲子鉴定,结果真不是他亲生的。
司父疯了,发誓到天涯海角也要找到精神小妹,但是身上没钱,就把老房子卖给了小婉妈妈。
司小婉这才会回老房子拿东西。
我静静听完小婉的遭遇,深感惋惜,某种程度上说我和小婉好几年没能联系,也是拜她爹所赐。
但好像又说不上来哪里觉得不对劲。
「等有空啊,去你学校找你玩。」司小婉拍拍我的肩。
就是这拍我的两下,我突然知道哪里不对劲了。
「司小婉。」
「嗯?」
「你说你在北京上大学,北京离这一千公里呢,现在也不是节假日,你专门回老房子拿东西?」
司小婉顿时神色有点慌张。
「司小婉,你不会是专门跑回来见我的吧?」
在灵堂说出这种话,就很离谱。
司小婉冷笑一声:「是又怎么样?不是又怎么样?」
我放下碗,站起来,一指我爷爷的遗像说:「是,我现在就给爷爷磕头,请他做个见证。」
「见证什么?」
「见证我元海堂喜欢你司小婉,我想和你在一起,我知道这个事不应该在灵堂说,但……」
「那要不是呢?」
「不是,那我再想想办法。」
司小婉背过身,捂着嘴笑。
「你也太怂了。」
「还好吧,不是什么人都敢在灵堂说这个,不信你再对比一下。」
「我跟谁对比?哪有那么多灵堂啊?傻子。」
她转过身,红着脸,笑得很甜。
一瞬间,我眼前跃过许多小时候的画面,一起上学,一起玩闹,一起过年,一起放炮。
我只是习惯了和她在一起的感觉,才会在离别后偷钱去找她。
但那时太小了,小到我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做。
「你还没回答我问题呢?小婉同志,总不能一上来就骗男友吧。」
小婉突然委屈起来,说:「你爷爷的死讯,是你对门的邻居告诉了我家老房子的邻居,老房子的邻居告诉了我妈,我妈告诉了我,我上午跟学校请假,中午赶上火车,晚上到隔壁市,拼顺风车来的。我也不知道能不能遇见你,但我就是想来找你。」
我听得眼眶都红了。
「我也一天没吃饭,可我只找到一碗面条,都煮给你吃了,我也好饿,呜呜呜……」
我含着泪笑道:「你这媳妇儿,能娶。」
其实家里吃的很多,是小婉不知道在哪找。
我下厨做了顿炝锅面,和小婉一起填肚子,她确实饿了,顾不得吃相扫光了三大碗,把我都惊呆了。
亲戚邻居都很诧异,怎么凭空冒出来一个家属,陪着我忙前忙后,仔细看吧好像还有点面熟。
守夜三天,骨灰下葬,所有事情忙好,我和小婉也都该回学校了。
小婉说,反正回北京会路过我的学校,就先送我,顺道看看我上学的地方。
我当然双手赞成,我找了个这么好的媳妇儿,一定要让寝室的兄弟们羡慕嫉妒一下。
回到学校,先在附近把小婉安顿好,再回寝室通知室友们一起吃饭。
室友们没有惊喜,个个面如菜色。
「你们咋了?平时一瓶可乐就叫义父,怎么下馆子还没动静了?」
寝室长说:「我先代表 614 寝室全体成员对你的归来表示热烈欢迎,然后你自求多福吧,元渣男。」
我一个飞踢。
「收拾东西,跟哥吃席,见见你们嫂子。」
5 个人异口同声:「是刘惜芳吗?」
我杀人的心都有。
5 个人七嘴八舌议论起来。
「刘惜芳说你爱她爱得都不行了,还假正经,装纯情。」
「说因为你知道自己配不上她,才只能疯狂暗恋。」
「她说一辈子都不原谅你,渣男,下头,一点点都不愿付出。」
「她室友把你挂校园网了,还有某书某音朋友圈,你自己看吧。」
「她还找辅导员告状,说你欺骗她感情。」
「她室友还说她在寝室哭,要你负责。」
「我还听人说,你把她肚子搞大了。」
「还有更刺激的……」
「打住!」我大叫,「扯什么玩意?我压根就不认识她,有病吧。」
我把回老家期间的情况跟室友陈述了一遍。
小-虎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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